席川的声音同时传入众人耳中,只叫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沉。段陵看宁霂尘一眼,迟疑着问出声:“头儿,要不要……”
“放弃任务”几个字还没说完听眼前的男人道:“不可能,只要他俩还活着,我拼了命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队里几人全都被他坚决不容置疑的口吻怔住,而他已经继续向那端的席川问道:“地底的结构怎样?”
一如预料,席川静了一秒便很快答道:“那里只有两条出入口,是一个封闭的独立空间,与上层建筑之间也有隔离层,目测作为实验室的同时也是吕刚的私人逃生出口,所以周围并没有安置炸弹,但是——”
他像是猜到了对方的决定,声音愈发低沉:“我已经用计算机做过粗略勘测,显示仍然有百分之九的可能性坍塌。而那里地质太深,一旦塌陷,就不可能再活着救出里面的人了。”
“我明白。”宁霂尘却没有半分迟疑,已经面向手下的人迅速安排起来:“大飞,你马上联络其他分队撤离;段陵代替我升为临时队长,务必把队里所有人都安全带出去。”
“头儿,你要干嘛?”众人都是一惊,大飞已经惊惶道:“刚才席川不是说……”
“立刻行动!”他的话却被宁霂尘厉声打断,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终于还是一咬牙:“是!”
时间紧迫,他们很快便转身冲出了控制中心,独留宁霂尘站在大厅里快速浏览着建筑的结构图。很快他便直起身子打算离开,只是余光间却忽然闪过些什么,定神一看,这才发觉监控画面里刚才还清晰明亮的地底已在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连警报器的红光都一同消匿不见。
穆杨!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看着漆黑的屏幕静了一瞬,片刻后却慢慢勾起了唇角。
啧啧,这个男人啊,哪怕在生命垂危的最后关头,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想到办法——为了保证发生意外时逃生电梯仍能稳定运行,地底一定是独立的供电网络。而穆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去找到电闸关了电源,也彻底断了吕刚逃跑的出路。
也是,有他在,又怎么可能任凭那人将舒浅挟为人质带走?
宁霂尘笑了笑,脸色却更加冰冷,握紧手中的枪飞快冲出门去。还有不到四分钟就会爆炸,吕刚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绝不会再让自己面临任何一丝风险,不会容许那百分之九坍塌的可能性将他掩埋。
为了活命,这次,他会赶尽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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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底隧道,在幽幽闪烁的红色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恐怖。舒浅全身的神经都已经疼痛到麻木了,只能被身旁的男人狠狠禁锢着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绵软的云端,没剩半点支撑的力量。
刚才在实验室里那震怒的一掐几乎要让她窒息,一瞬间所有视线都从眼前消散了,她再也看不清穆杨那端,只感觉血液不断涌入脑中,好似下一秒头痛就会爆裂。可突然间吕刚却像是记起了什么,突兀地松开了她,转而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囚住她一同逃去。她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只听见耳畔男人沉重的呼吸夹杂着略微紊乱的步伐不断回响在空荡的走廊里。
他似乎……很紧张。
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另一个房间里的穆杨。
舒浅苍白无力地弯了弯嘴角。哪怕她死了,起码他还可以活下去,也是好的,不是吗?
只是她却连最后一刻都没法再睁开眼看清他的模样。这样的遗憾,当她在另一个世界回想起来,是不是还会难过地流泪?
眼看着就要靠近走廊尽头的电梯了,迷迷糊糊间她却忽然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接着“咔擦”一声轻响,眼前的一切都在刹那间陷入了死亡般的黑暗中,惊得她近乎沉沦的意识猛然间清醒过来。
是他!他逃出来了!
巨大的意外和惊喜从心底翻涌而起,舒浅蓦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能听见自己激荡的心跳从胸腔里呼之欲出。吕刚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止住了脚步,摸索上电梯按钮使劲捶打了几下,厚重的大门始终紧闭着,没有半点动静。
“shit!”他低咒一声,一拳砸向墙壁,抵在舒浅脖子上的刀刃也因为这动作的幅度而略微一松。而舒浅等的就是这一刻,刹那间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抬脚就狠狠向男人身下踹去,猛地挣脱他的禁锢转身跑入无边的黑暗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哪怕命悬一线,也只能冒这个险!
身后传来吕刚的闷哼声,很快就感觉他也移动步伐追了过来。舒浅拼命向前跑着,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可直觉却清晰地告诉她——是这里,就是这里!
穆杨一定就在这个方向!
她会找到他!
只是,在这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吕刚却突然改变了策略,刚才还追逐在她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征兆地瞬间隐去了。舒浅心口一颤,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步伐,喘着气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贴着墙一点点向前摸去。
周围是连细针落地都能清脆入耳的死寂,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千万倍,生怕空气里微不可察的起伏被对方察觉。舒浅浑身冰凉,几近无形地缓慢挪向实验室的方向。可就在这时,明明周围依然安静得没有半分异样,她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地靠近,无声地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倏地停止了动作,全身僵直如砧板上的鱼,带着冷意的恐惧死死缠绕着急剧跳动的心脏,仿佛再次被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脖颈,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眼看着那道气息就要掠过她身前了,那人的脚步却微微一顿,下一秒忽然向她伸出手来,紧紧地、准确无误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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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尖叫的*在刹那间湮灭无踪,黑暗中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弹,舒浅却感觉浓重的泪意随着他的触碰瞬间涌入眼眶,弥湿了周围的一切。
熟悉的触摸,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孔不入噬人心魄的小虫,一点点钻进骨髓渗透血脉。她几乎可以想见穆杨此刻的样子,颓倦疲惫到面无血色,却依然紧咬着唇狠狠支撑着身体,执著地在这片黑暗中沉默寻找着她。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还是察觉到了那浓郁的湿意,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擦去那不停滚落的泪滴。然后他冰凉的指尖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灼烧干涩的脖颈上。像是感觉到某种黏腻温热的液体,他的动作稍稍一滞,很快却变得愈发轻柔,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爱惜抚摸着。
被匕首刺破的肌肤正不断渗着血珠,舒浅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心疼得难以自已。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可是他为救她已经断了这里唯一的出路,又怎能再逃得出去?
更何况这地底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威胁。
正想着,穆杨却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往前方扯了扯,示意她慢慢回到电梯的方向。舒浅一怔,心底忽然升腾起久违的希望,一下子打起精神握紧了他的手。
她信他,哪怕被逼入绝境,她也信他一定能想出办法,一定能带她出去!
可此刻的境况却不容她乐观多久:之前她是从这个方向跑来,而吕刚追在她的身后,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借着黑暗躲开,但如今逆向而行却随时有可能被他迎面撞上——穆杨早就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能硬撑着找到她已经是个奇迹,而凭她自己又哪有可能敌得过最残忍的罪犯?
只是穆杨,我们多么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一起啊。一个人的时候我不畏惧死亡,可如今有了你,我却害怕了。
舒浅深呼吸几下,浑身都冒着冷汗,努力平息下心跳屏息凝听着对面的动静。吕刚或许还在远处,亦或许就近在咫尺,没有丝毫光亮的走廊里只有侵蚀心骨的寒意,每一步仿佛都通向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死亡。
舒浅贴着墙,紧牵着穆杨的手无声地移动向前。他们的脚步竟出乎意料的默契,没有磕绊没有迟疑,很快便走过了大半截走廊,可突然之间,一阵轻不可闻的摩挲声同时落入两人耳中,而他们的动作也接连一顿——
吕刚就在他们对面。
他们之间,只隔着半条走廊的宽度。
舒浅的手指轻轻一颤,感觉穆杨用力捏了捏她,旋即将她握得更紧。心头刚稍稍一稳,却很快察觉到手心那阵颤抖转移了来源,而她绷紧的情绪骤然一凛,只觉得身心都霎时间冰凉下来。
穆杨的手开始抽搐了,这是身体机能垮塌的前兆。他们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全身如同被蚀人的虫子啃咬撕扯着,穆杨紧咬着牙关,可还是抑制不住骨头里的酸软疼痛愈演愈烈。一片漆黑中,他明显感觉到身旁女人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硬,却连再安抚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凝聚着最后的精神和意志,将身子抵在背后的墙面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得无比缓慢,这片折磨心神的死寂中,只有不远处细碎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刺激着神经。一步、两步、三步……舒浅攥紧了他的手默默数着,等吕刚再走出两米远,他们就可以继续行动了。
穆杨,求求你再撑一下,再坚持一下。
她的嘴唇都快要被自己咬破了,却倔强地忍着眼泪不让它们再流出来。眼看着那声音越来越远,穆杨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弹了几下,竟然忽地松开了她。
舒浅脑袋一懵,可耳畔只听远处走廊的尽头又传来“咔擦”一响,熄灭许久的灯光骤然恢复明亮,一时刺得她睁不开眼来。而恍惚中已经有一道力量将她推向电梯的方向,她下意识地伸手拍在了电梯按钮上,只听门后齿轮转动绳索摩擦,可身后某种更可怕的寂静却让她后脊无法抑制地窜上冷意——
吕刚就在他们数米开外,面对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光亮也是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转身望向了后方。而穆杨推开了她,自己却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扶着墙艰难地低喘着。
他刚才只将电闸拉到一半,临时用电线悬住钻了孔的水瓶做了个简易定时器。水瓶的重量可以暂时让电闸开关保持半开半阖状态,可随着水滴的渗漏力矩也在减小,最终占上风的反弹力会让电闸自动弹回。这时风险极大的一步,但他也只能拼尽全力赌一把——赌这个方法行之有效,赌他能在黑暗中寻到舒浅的踪迹,赌他们能在电闸跳回前赶到逃生的电梯门口,先吕刚一步夺走那唯一的生机。
他赌的每一项都赢了,可却还是输在了最后,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保护她了。他已经撑到了极限,但起码还能用这副身躯挡住眼前的人,能为她争取多一秒,应该也足够了吧。
“穆杨!”舒浅心头巨恸,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忍出口的名字终于从唇边溢出,如撕裂绝望的呐喊回荡在这地底的通道里。
“走!”他背对着她,干裂嘶哑的嗓音低低响起,“你先进电梯,我马上就会跟过来。”
舒浅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终究还是止不住滑落下来。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他怎么可能还走得动,她又怎么可能丢下他。可吕刚闻言竟然狠绝而又轻蔑地笑了:“多么伟大的牺牲,但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臂,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穆杨的眉心,扳机扣下,如同灵魂出窍的声音在这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可这份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如同霹雳惊雷般的爆炸声刹那间从头顶传来,整个地下剧烈颤抖震动着,连走廊里惨白的灯光都仿佛在“嘶嘶”做着最后的挣扎。
舒浅和穆杨同时心神一震,可吕刚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说过,除了组织成员,没有人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现在,”他的食指已经压下些许,“很遗憾,穆杨,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走廊彼端“叮”的一声,汹涌的爆炸气流随着开启的电梯门澎湃而来。吕刚神情一滞,猛地调转枪头指向后方,可另一发金色的子弹比他更快更精准,隔着五十米的距离破空而来,瞬间就没入了他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