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之后的几天竟好似一切重回正轨,翻云覆雨一番的日子又沉入了平静的海底,没有一丝涟漪激起。假期已经结束,穆杨奈何不了舒浅,只得答应让她回公司上班,自己每天则必然准时不落地亲自接送她上班下班。同事们也或多或少留意到了舒浅手上的戒指,好几个男同事面露惋惜,女人们则似羡似嫉有意无意地揶揄她“秀恩爱”。流言碎语总是飞得格外快,几日下来,甚至早上进公司时连保洁阿姨特意多望了她几眼。
舒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的知名度为什么突然直线飙升了。最近脑袋里装了太多事情,她无暇去想其他,没有心情,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好在自家部门里的同事还是一如既往温暖友好。大家听闻舒浅订婚都纷纷送来真心诚意的祝福,小胖还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吵着闹着要喜糖。
真是……幼稚啊……舒浅看着眼前蹦跶个不停的“浑然大物”,有点头疼,心里却是淡淡幸福的,这次不等他发话便直接把抽屉里备着提神补体力的一整盒巧克力丢在了他桌上。
“卧槽!浅浅土豪!浅浅皇后!这是您赏臣的吗?”小胖眼冒红心,舒浅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出息啊……
只是小胖吃了好几块才像是忽然看出什么情绪,拍了拍她肩头,语气也正经起来:“你没事吧?”
“好的很。”舒浅拿着资料坐回自己的格子间,他却椅子一转又跟了过来,眼中全是怀疑:“怎么可能,你这几天明显都郁郁寡欢心不在焉的。”
这么容易被看出来么?舒浅一愣,就听他凑到耳边低声问:“前几天广川大道那起车祸的受害人不会还真是你那个朋友吧?”
舒浅这才记起去年她生日时请了一堆朋友吃饭,小胖和许卿桓都在,只是没想到一面之缘他竟然还记得?
见她闷闷半晌不出声,小胖总算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顿时也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还不忘语句凌乱地安慰她:“你可要看开点啊,人有旦夕祸福,该来的总躲不掉。何况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更要替他们好好生活下去啊,你整天这么死气沉沉怎么对得起天上的人?”
舒浅:“……”
她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凉凉地扫过去:“他还没死呢,你咒人家干嘛?”
“啊?”小胖吃了一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了报道和现场照片,那么惨烈,还以为……”
见舒浅脸色骤然泛白,他赶忙止住声音,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掌了掌嘴,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诶,昨天是怎么回事?我跑客户没赶上设计部展示大会,结果听说你出了大岔子,忘了带组里的u盘?难怪康妮今天脸色难看得跟个苦瓜样……”
他兀自絮絮叨叨,舒浅却已经神游起来。昨天下午开会前刚好接到穆杨电话说许卿桓醒了,她整个人都巴不得立马飞到医院去,一时心急就破天荒丢三落四了一回。而她偏偏是整个家装部展示小组的组长,全组倾心准备的作品都在她的u盘里……
她窘迫得面红耳赤,心底更是懊恼又郁闷。好在eric只是批评了她一顿,没给什么实质性惩罚,她却好像被那个略略失望的眼神鞭笞了千百遍,难受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会后她一个人闷声不响出了会议室,没想到秦绪却追了上来,拦住她问:“你还好吗?”
因为雪落和风扬,大学时许卿桓便和舒浅熟络,秦绪自然也是记得他的。当初看到新闻报道时,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个念头……便想起了她。早在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他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她从穆杨的车上下来,便察觉到了她不对劲的神态——
明明还是淡然自若地和熟人们笑着打招呼,可那笑容却进不了心底,一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浅低着头不回答,却也没有逃避地走开。他安慰纾解了她好一阵子,才见她红着眼眶点点头,心底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要像曾经一样亲昵地揉揉她头发,却在瞥见她指上那一抹闪亮时,生生在半空止住了动作,低声道了句“好好照顾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此刻舒浅回忆起来,才忽然记起余光里他最后的半个动作,心里翻覆起点点异样情绪。可这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只涌起一瞬,便在想到昨天的失误时又瞬间消失无踪。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犯错找理由,可她却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让情绪影响工作,这是最不专业的行为。纵然她再担心再不安,既然来了公司,也不应该让自己的过错连累整个部门。
舒浅烦闷地晃了晃脑袋,正在唠叨不停的小胖见她突然站了起来,不禁讷讷问道:“你去哪儿啊?”
“去洗把脸。”她淡淡说了一句,独自走向大厅外的走廊尽头。只是洗手间的门才推开一半,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你听没听说,昨天隔壁设计部的那个舒浅开月会竟然落了u盘没做成展示啊,eric居然还没扣她奖金?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吧!”
“就是,当年她什么资历都不够就被招了进来,结果这几年倒是飞黄腾达,我们这些老前辈都被踩在脚下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神灵保佑……”
“迷信什么啊,公司里早有人猜她当年进来的路径不纯了,你不记得楼上那个秦总监了?他当初可声称是她男朋友啊,现在公司里又都知道秦绪和eric关系那么好,没准还真是替她走了后门呢。”
“诶,好像还真是的,我就说怎么昨天散会还看见秦总监陪她聊天来着,表情看起来还蛮关切的。啧啧,她不是把两人关系瞥得一清二白嘛,还真是装——”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们都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了开门走进来的身影,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靠,那么多人背后议论,怎么偏偏就让她俩被撞上了?太倒霉了吧……
舒浅心情本来郁郁沉重着,刚才在门外听见那一番话反倒是镇静了下来,完全无视了女人们讪讪的表情,拧开水龙头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洗起手来。
装?那这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难道又不装了?
直到洗手间里空荡下来,哗哗的流水声也悄然止住,她这才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畏惧。
有的,只是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