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想了想:“那她会写东西吗?中国货上面好多卖家都没什么文化水平,商品描述就写一行「布鞋,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尺码都有」,让人完全没有购买的,我正好想找个人来做收费文案,描述描述这个布鞋是多少个人手工纳底,是民族文化的结晶,最好再编个小故事……这种可以吗?”
六七十年代还是有不少文艺女青年的,很多工厂里的女工也爱看看诗集,安夏觉得这个要求不算刁难。
“她也不会。”说到这里,小雪自己都觉得好惭愧,怎么自己妈妈这个不会,那个也不会,就连本职工作的钳工也不是最出挑的。
安夏也没招了:“那你回去问问她,会什么,要是能帮得上忙,就跟我说。”
小雪的妈妈是许多人的缩影,本职工作干得不温不火,只求不出错,其他爱好杂七杂八,就是没有一个精通到可以用来换钱。
当行业整体崩塌,就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过了几天,小雪的精神越发疲惫,下眼睑挂着两块大大的青色。
“没睡好?”安夏惊讶地看着她。
小雪点点头:“我妈最近在研究怎么做麻辣鸡,我这几天早上起来帮她拌料。”
餐饮业,易学难精,不过只要做得不难吃到家,找个好地方,混个糊口的钱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哪儿做?”
“桂花营。”
“哟,可以啊,三个大学,那生意肯定很好。”
“嗯,就是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没工作的人太多了。我爸也接到通知,厂里要把他优化下去了……”小雪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还没有夫妻俩不能双下岗的规定,很多双职工家庭就这样成了双下岗家庭。
“幸好我还有工作,再差也不会吃不上饭。”小雪笑着对安夏说,“安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
下午安夏去参加一个科技会议。
晚上与会代表聚餐,也有人说到这件事,那位大哥年纪也是四十多岁,他手里端着酒杯,喝得脸都红了,舌头也大了。
他大着嗓门,对身旁的人说:“现在那些没工作的人就是自己没本事,我一个回城的知青,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分配的工作名额给别人抢了,我转头就南下了,现在那个当初抢我名额的傻逼还在工厂里拧螺丝呢!
优化了怕什么,现在大把的机会,低头就能捡钱,他们自己不中用,怪谁啊!一个个只会在家里骂街,骂街就能骂出钱来吗?”
旁边的人随声附和:“对啊,就是自己不努力才会这样,没什么好同情的。”
安夏默默地扫了他们一眼,便转过头。
这样傲慢的人到三十年后依旧存在,说了也没用,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阶层的人到底过着什么日子,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
冬夜的风带着刺骨寒意,天空铅云密布,似乎要下雪了。
在这个城市,冬天的气候是魔法攻击,又湿又冷,穿得再厚实也经不住多站一会儿。
安夏忽然想去桂花营看看。
本以为最多只有两三个摊子支着,没想到已经有十几个摊子支在那里。
三个羊肉炒粉,四个卖饺子馄饨的,还有炒饭、烤串。
竞争很激烈,但是今天生意不太好,只有几个摊子上坐着人,四面通透的小摊子,年轻的顾客们都缩头缩脑,笼袖抖腿,嘴里不断催促:“老板,快点,快点,冻死了……”
老板也着急上火:“哎哎……憋急塞,不煮熟怎么吃啊,你们坐到火边上来,暖和一点?”
安夏找到了麻辣鸡的摊子,是麻辣鸡热拌面,有两个顾客,正「嘶哈嘶哈」吃得一头汗。
“给我碗拌面。”安夏坐下。
老板夫妇头回看到有人开着小轿车来这吃面的,忙不迭地应声,下面的下面,切料的切料。
“爸,妈,来,穿上穿上。”小雪抱着一个大包往摊子这边跑过来。
旁边的炒饭摊主发出羡慕的声音:“还是女儿好呀,小棉袄来送棉袄了。”
摊主的儿子不服气抬头:“我也回去给你拿棉袄。”
摊主:“闭嘴,你那是想拿棉袄吗!你就是不想写作业。”
摊主的儿子悻悻低头,继续抄课文。
“呀,安总?您,您怎么来了?”小雪看见坐在位子上的安夏,吓了一大跳。
老板夫妻看着安夏,又看了看小雪。
小雪赶紧介绍:“这是我老板,安总。”
两人的脸上马上扬起笑脸,有些紧张,有些无措,小雪的爸爸赶紧又切了一只鸡腿,放到安夏的碗里,加上其他配菜,比旁边正在吃的两个学生碗里的要多一倍。
“这是顶级奢侈版吧?”安夏笑道。
安夏吃完的时候,周围的摊子上都冷冷清清,只有一两个客人了。
“才十点,就没人了?”安夏问道。
“太冷啦。”小雪的爸爸说。
桂花营是个好地方,旁边有三家老牌大学,两个重点高中,还有两个挺大的网吧。
高三生十点下晚自习,天气好的时候,很多人会过来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