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真刚正不阿的纯良忠义之人,顾昀多年来虽然避嫌不掺合内政,但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他也心知肚明。
长庚入朝后的所作所为,纵然他远在边疆,也都略有耳闻,然而知道和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其实直到此时,在顾昀心里,长庚也一直还是当年那个温良纯粹的少年人,或许才华横溢,但从不恃才傲物,或许也有一点小性子,但不怎么轻易发作,即便发作,也发作得很有分寸,只为告诉得罪他的人“我生气了”而已,被报复的多半只会觉得自己像是被个亲昵的小动物伸爪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一条白印,不破皮。
能让人疼到骨子里。
那么真实又温暖……真实到顾昀即便心里有数,但感情上却始终无法将他跟那杀伐决断的雁亲王李旻联系在一起。
而今,在江南凄风苦雨下,这两个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形象终于逐渐重合为一,一时间,哪一个都显得陌生起来。
顾昀方才就一直喘不上气来的胸口闷痛得更厉害了。
可是身在敌阵中,主帅不便没事伤春悲秋,他便只好擎着一脸近乎轻狂的轻松神色,默不作声地吃了这记闷痛。
一行人很快随着西洋俘虏摸到了最近的岗哨所,据那西洋俘虏说,他们岗哨所的人分两批,轮换着巡逻。无人区巡起来很简单,久而久之,这帮西洋骑兵也比较怠慢,乃至于被敌人混进来都毫无所觉。
“那毛子说岗哨所里只有两具重甲,”徐令小声道,“其他没什么趁手的,大帅,重甲能帮我们过江吗?”
“能,”顾昀回道,“下去就沉,比猪笼浸得还快,专治各种奸夫淫妇。”
徐令:“……”
亏方才他还以为安定侯正经了一会,现在看来果然是错觉。
顾昀抹了一把脸,将一脸的疲惫一把抹去了,装也装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别忙,咱们先借这些岗哨毛子皮混到江边前线里,伺机弄一条他们那行进奇快的短蛟来,徐大人放心,方才我已经通知了钟老将军,到了江面,那边自有接应。”
徐令直眉楞眼道:“顾帅已经和钟将军接上头了?何时接的?”
顾昀正色道:“心有灵犀一点通。”
……又开始扯淡了。
一次又一次上当的徐副督察使终于学会了在顾昀面前闭嘴,并由此推断出了雁亲王一副天塌地陷也风轻云淡的稳重都是从哪里磨练出来的。
长庚却狠狠地一震——他确实已经知会了钟老将军,用的却是临渊阁的手段,实在不便说给徐令听,本来准备了另一套戏打算做给徐大人看,谁知顾昀却三言两语间默默替他背了这个锅。
顾昀手握玄铁虎符,战时调动四方,跟边境驻军之间有不为人道的联络方式不稀奇,再棒槌的人听他搪塞一句之后也会识趣地不再追问,倘若一会碰见援军,徐令也不会再起疑心。
长庚湿漉漉的手心一瞬间出了一层冷汗。